古城文韵河北南皮张国中住在母爱里
2023/10/16 来源:不详北京中科白癫分医院 https://jbk.39.net/yiyuanfengcai/video_bjzkbdfyy/<
住在母爱里(张国中)
老屋的墙壁上,挂着两架纺车。由于多年没人动它,已落满厚厚的灰尘。纺车与墙壁之间,也结上了一层蜘蛛网。这仿佛是一把钥匙,让我一下子打开了早已生锈的记忆之门......
一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粗布衣服是流行的服装,纺线织布是农家妇女最拿手的“女红”。女人们是羞于去集市上购买小粗布来做衣裳的,那会被人们瞧不起,背地里更会被人嘲讽“人懒手笨”。因此,虽然纺线织布是一种繁杂、单调而又辛苦的活计,却是考验女人们是否心灵手巧的试金石。女人们还是喜欢自己纺线织布的。每每这个时候,她们简直就成了庄稼院里的女王。她们工作的土屋,仿佛一座工艺定型、结构严谨的布匹加工厂。
要织出好布,程序繁多,缺一不可。首先,要把加工来的棉絮,按照棉丝的顺络撕成一小片长条,用一根顺滑的高粱秸顶杆在上面压住,一手掌住顶杆,将棉絮在顶杆上缠绕在一起,抽出顶杆,就有了一个中空的棉花条了,女人们叫它“布结”,这个过程叫做“搓布结”。这便是织布的第一道工序。
接下来就是纺线。人坐在一米多长的纺车前,右手摇动木架车轮,车轮通过一根细绳的传动,带动纺车架上的顶杆,左手的“布结”在顶杆上引出棉线,再缠绕在顶杆上。右手的摇动加力和左手的抻拉要配合默契,才能纺出匀称有劲的细线来。这一条棉线只有半米长,要经历数不清的抻拉和缠绕的过程,才能成就一个线锤啊!
如今想来,真的很佩服那时庄稼女人们的勤谨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一个个机械的动作,千万次的重复,都在考验着纺线女的耐力抑或毅力。特别是晚上,冬夜漫漫。昏黄的煤油灯下,寒冷、枯燥、寂寞和劳累了一天的疲倦,包围着农家的女人,一坐就是大半夜。而从没有哪个女人向别人诉说过自己的艰辛,更没有任何的抱怨。因为,每一家的女人们都是这个过程的亲历者,她们把这些苦当做一种动力,激励着自己默默地劳作,因为在她的心里,似乎看到了男人或者孩子们身着新衣的笑脸,因此,再多的辛苦和劳累都会化作一脸的温柔笑意,美滋滋地也就有了别人体会不到的快乐和成就感。
在我童年的的记忆里,母亲的纺车从未停止过。冬日夜长,吃过晚饭,母亲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就会盘腿坐在纺车前,一手摇着纺车轮,一手捏着洁白如云的布结,手臂一扬一扬,身体一仰一合地纺起了线。从幼年时,我每每躺在冬夜的土炕上,就是这样年复一年地在母亲摇动的嗡嗡作响的纺车声组成的催眠曲里,甜甜睡去的。往往一觉醒来,还看到母亲坐在炕梢头,面壁纺线的身影。昏暗的煤油灯,将她的坐姿映照在墙壁上,是那样的高大。胳膊一伸一伸。仿佛这是在伴着单调的纺车声舞蹈。我幼小的心灵里,也就将母亲纺线的身影烙在脑海里,成为世间最美丽的心画。
二
母亲纺的线又细又匀,线锤大的像深州的蜜桃。母亲的纺线技术在四邻里是有口皆碑的,她纺出的线往往成为邻家女人们的样板。在大家的赞美声里,母亲也只是微微地笑着,继续着自己下一步的工作程序。
纺好了的线锤,再用工字型拐子拐成周长一米多的线束,就可以浆线了。纺线是个人单独的劳动,而浆线和络线就是女人们的合作项目了。用小米汤浆过的线增加了韧性,接下来就是络线。络线的络子是一个长方形的棉锭,络满了二十几个络子,再根据线量的多少,计划出牵线的长度和宽度,就可以行动了,而这项工作通常是在院子或者胡同里进行的。
牵出来的线像一条盘绕在一起的龙头大蟒。在这大蟒的头部,被一双双灵巧的手,把它的“胡须”一根根按照顺序,插在轴珠里,形成布经的宽度,再递在能上下变化角度的缯里。做完这一连串的程序,就可以上织布机了。上织布机的是经线,把线穗放在小船型的织布梭里,这则是纬线。
人坐在织布机上,踩动脚下的踏板,通过脚踏板的上下踏动变化角度,手掷木梭来回编串才能织出布来。这一根根细线在纺车上抻拉多少个反复,在织布机上经过双手多少次的投掷,才织出那一寸寸农家小粗布啊!那一丝丝细线牵连着她们的希望,那一寸寸土布凝聚着她们的汗水。在那段艰难而贫困的岁月里,是母亲在为我们一家编织着人间温暖,编织着一家人的美好生活。
三
张爱玲在《更衣记》中说,我们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这是一句貌似平淡却颇值得玩味和咀嚼的话,凝聚着华夏女儿勤劳和智慧的农家小粗布,其历史相当悠长。早在新石器时代,大汶河遗址就有“纺轮”出土。粗布制作成熟于汉代。到了清代,小粗布晋身为特殊的贡品,成为皇家御用之物。
当时代发展到今天,农家小粗布又重新得到了人们的青睐。说到它的好处呢,无非就是吸汗透气性好,有抑菌止痒、改善睡眠的作用。我现在还在用着母亲亲手织出的带着漂亮花纹的床单和褥单,不但极易清洗,而且在夏天是很好的软凉席,冬天则是很保暖的棉毯,非常舒适。每当睡在这褥单上面,我都会感受到母亲的温暖,一丝一线中,都能体会到母爱的伟大。经常下乡工作,看到许多家庭里都放着一架有些年头的织布机,并且常常看到那家的女人在机上忙碌。就不免生出几分感叹来,在华夏古老的大地上,今天不知还有多少农家女仍在唧唧复唧唧,用神奇的双手续写着古朴华美的乐章。
今天看来,农家织出的小粗布,在崇尚绿色、回归自然的消费潮流中,早已不再是御寒的实用品,而作为一种艺术、一种品质,以纯棉质地、手工制造、民族图案、历史悠久的工艺特点,成为中国的一个特色品牌。以致人们穿腻了华装洋服和现代化工艺制作的服饰,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农家小粗布。据说,一些高瞻远瞩的商家也看中了其中的商机,适时成立了经营小粗布的传统布艺集团公司。
在朋友家喝喜酒时,居然看到来他家做客的老外(他儿子同事),也穿了一件疙瘩扣的小粗布单掛,不但不土,还透着几分洒脱和亲切。
苏轼有句:“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朴素的农家小粗布,经过朵朵洁白如雪太阳花的凤凰涅槃,总是在严寒的冬日里,以一种母亲般拳拳的爱温暖着我们,穿一件小粗布衣服在身上,仿佛燃烧的母爱就住在我的心里;穿着这披在身上的暖,我也就永远住在了平凡而又伟大的母爱里了。
作
者
作者简介:张国中,已在《中华文学》《散文百家》《当代人》《格调》《中国铁路文艺》《散文诗世界》《青少年文学》《中国文学》(香港)《文创达人志》(台湾)《澳华文学》(澳大利亚)等国内外余家杂志以及《农民日报》《河北日报》《北方农村报》《澳门晚报》《伊利华报》(美国)《中华日报》(泰国)等数十家国内外报纸发表散文近千篇次,多有获奖,并被收录多种散文选本。著有散文集《永远的向日葵》等。系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学会会员、民俗学会理事等。畅销读书杂志《阅读时代》特约撰稿人。
原标题:《河北南皮张国中:住在母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