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道之际,我国第一次霍乱大流行,此次疫情

前言

嘉道之际，中国第一次霍乱大流行，无论从疫发县数还是疫情烈度来看，此次疫情的严重程度都异乎寻常，因此也引起了诸多学者注意。就全国层面的研究而言，程恺礼在对年之前的中国霍乱史梳理中花大量篇幅探析嘉道之际霍乱大流行，并辑录出种方志疫情史料，以地图形式呈现了-年的霍乱疫点分布。程恺礼研究的最大缺憾，在于其缺失了辨疫过程。从这种意义上说，其图呈现的并非-年霍乱疫情，而是掺杂各种时疫的综合疫情。就此次疫情的辨疫而言，李玉尚的研究可谓一大突破，疫点疫情的考察使得此次疫情最基本的问题得以廓清。但受资料收集量的限制，部分重疫区疫情被忽略或误判。参照李玉尚辨疫标准，在辨析前人忽略的疫区疫情前提下，将重点放在梳理区域疫情特点及流行因素分析上，目的在于为其后疫区变迁研究提供参考坐标。

（一）年霍乱疫情

相对而言，广东潮州府霍乱开始较早，潮州府海阳县“六七月间各处有瘟疫传染之症，先是二三月时有老人贴药方于街路牌坊间，谓可治疫，大约用贯众、苍术、大黄等物。其近海滨一带最剧，其症之初起云自暹罗海船来，据此则先几之言多不可忽。”显示霍乱的外源性及海滨多发性。潮州府疫发时间大体自夏末至冬10月。广州府疫发时节稍晚，自秋至冬，特点是持续时间长；其内接的韶州府和连州疫情亦以秋季为盛，并一直持续到冬季。连州府民众疫毙极多，“死者狼藉于道”。霍乱弧菌有不能越冬的特点，正因为如此，有清一代沿海港口虽屡有霍乱来袭，但终难形成霍乱疫源地。广东地区绵延至冬的霍乱流行，显示出温暖湿润的环境对霍乱流行的影响。左邻潮州府的惠州府海丰县是年有霍乱发生，高州府电白县亦9月霍乱，体现出霍乱的沿海多发性。嘉应州兴宁县疫发时间为秋冬，推测其地霍乱为潮州府传入。与粤北接壤的湖南南部府县及赣南府县是年疫情连接成片。湖南南部的桂阳州、衡州府、郴州秋季旱疫交作，江西南部袁州府、吉安府、赣州府、宁都州区域在旱灾过后发生疫情，疫发时间为秋冬。

年，米尔恩（W.C.Milne）教士对宁波进行医学调查，访问到当地一位久有声望的针灸医生，该医生称是年江西遭受霍乱重创。云南地区有相连三府州发生疫情：云南府、元江州、景东厅，疫发点基本为府州治所所在。其疫情记载极为简略，三处疫点均以“疫”记之。云南史上为鼠疫疫源地，其疫有可能为鼠疫；但鉴于云南楚雄府大姚县在年发生霍乱，推测此三地疫情或可能为霍乱。是年广西地区并未显示受霍乱侵扰，云南霍乱疫情显然为西南陆路传入。相对于广东、福建疫情而言，云南疫情烈度较轻，“大疫”情况极少发生。贵州松桃厅是年荒疫，次年亦有时疫发生。考察松桃厅周围区域并未见有疫情爆发，可见缺乏霍乱传入的源头。推测此疫为并非霍乱，而仅为荒灾导致的饥病。福建南部漳州府、汀州府及台湾府发生霍乱疫情，疫发点中有60%县地发生旱灾，为明显旱灾饥疫。

其疫发时节为秋，显示出与广东东北部潮州府、嘉应州的疫情连接成片的区域爆发特性。受纵横密布的江河水网环境影响，江浙地区是年夏秋遍发“霍乱抽筋”，其中以秋季发生为多。浙江宁波府、温州府、台州府多为夏秋疫发，而嘉兴府疫情则发生于冬季，考其临靠的江苏松江府疫情，亦多发于秋季，可见嘉兴府疫情不同于周边地区。嘉兴府地处长汇三角洲流域，冬季气温难与广东匹敌，由此看来，嘉兴府冬季疫情不可能为霍乱，而更可能为江浙一代冬季多发的天花或白喉。是年山东青州府7月大疫，“死人甚多”。山东地区年前后疟疾流行，多以“疟疾伤人”记之，说明此地民众对疟疾已有一定抵抗力和适应性。相对而言，“死人甚多”的疫情记载更多出现在嘉道之后的霍乱流行中。对比其记载特点，推测年青州时疫为霍乱。是年，河南陕州亦发生霍乱。

（二）年霍乱疫情

是年霍乱传入较早，广东多府有疫情发生，霍乱蔓延；广西宜山县亦有霍乱传入；四川中江县亦疫发霍乱。湖南在上年疫情爆发后，疫发县地减少，永州府、辰州府有散在疫情发生。-年甘肃泾州秋疫，尽管疫情发生于霍乱大流行之年，但由于甘肃干燥气候不适宜霍乱弧菌的生长，其为霍乱的可能性不大。正因为如此，在交通较嘉道之际远为发达的-年，甘肃的霍乱总病例数仅为15人，远低于其它省区水平。在并无铁路畅通的传统时代，可迅速致亡的霍乱要凭借人力传至甘肃是不可想象的。辽宁是年7月疫，伍连德认为此乃霍乱。安徽疫情发生于其中北部的泗州、滁州、凤阳府、颖州府，庐州府，多发夏秋。道光《来安县志》卷4“祥异志”称：“秋，黑纱疫，遍江淮，中者多暴死”，可见安徽中北部及江苏地区为霍乱重疫区之一。福建是年霍乱大行，福州府、泉州府、建宁府、兴化府、漳州府都有霍乱发生，出现“七八月全省霍乱流行”的惨状。建宁府的疫情显示出福建霍乱疫情的内陆化。

是年江浙等地“鸡翅生爪”传闻到处流行。浙江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宁波府、绍兴府、台州府、温州府发生霍乱，多于夏季疫发。江苏苏、松、常有霍乱发生，徐州府、通州、扬州府、淮安府、镇江府亦有疫情发生，疫发时节多为夏秋。相对于山东直隶地区而言，江苏疫点数为少。是年山东、直隶地区的霍乱疫情极为严重，疫点几近遍布两省所有平原地区。山东是年运河水患严重，夏秋间霍乱大流行，济南府、青州府、莱州府、曹州府、登州府、兖州府、武定府、东昌府、临清州、沂州府、泰安府都有疫情发生，方志中多有“霍乱转筋”的相关记载。直隶中南部顺天府、天津府、正定府、赵州、河间府、定州、永平府、保定府、易州、冀州、深州、广平府、大名府、顺德府夏秋之际霍乱大流行，“暴亡”、“人死无算”的记载比比皆是。河南黄河沿线开封府、归德府、卫辉府、怀庆府、陕州、河南府夏秋之交疫发，中南部陈州府、许州府、汝州、南阳府亦有疫情发生，乃是江淮地区霍乱疫情的内陆传播。山西霍乱疫情集中于与河南接壤的黄河沿岸府县：蒲州府、解州和绛州，说明黄河岸边陆路交通便利了区域霍乱传入。是年陕西同州府8月亦大疫，疫点接近山西、河南交接的霍乱疫区，极有可能是此霍乱疫情的西部蔓延。山西另一疫区位于紧邻直隶的平定州，从区位来看，疫情应是从直隶地区传入。

（三）年霍乱疫情

从疫点县数来看，年疫情强度大幅减弱。沿海一线夏秋有疫情发生，广州新会、香山、肇庆、连州疫发，连州疫情发于夏秋，有可能为霍乱；福建金门旱疫，鉴于其濒海港口区位的考量，是疫有可能为霍乱，而内陆山区尤溪县的疫情记载甚略，没有充分理由判定为霍乱；浙江永嘉、平湖大疫，平湖出现“死者十九”惨状，有可能为霍乱；江苏宝山、常昭夏秋疫发，但记载甚略，无充足理由判定为霍乱。就南方内陆而言，四川潼川府中江县春季“麻脚瘟”经考证并非霍乱，同年资州资阳、井研两地疫发，因周围并无疫情发生，更无霍乱病名病症记载，不能判定为霍乱。湖南永顺府保靖县秋疫“麻足瘟”，与之临近的凤凰厅是秋疫发，推测可能为霍乱。就北方地区而言，山东沿海无疫点，而内陆临清州、东昌府有疫情发生，但其为霍乱的可能性甚小。原因在于临清州武城周边及其至沿海的地域内并无疫点存在，而武城据海超过公里，如此长的距离加之霍乱朝发夕死的暴亡烈性，使得武城疫情不可能不经沿途疫点接力而直接传入。鉴于同一考虑，山东北部的直隶保定府清苑、安州，大名府开州、南乐，及其西北部的山西大同县、阳城县、永和县等分布较为内陆且甚为零散的小区域疫情，不判定发生霍乱。直隶沿海永平府是年有两地疫发，临榆县载“大疫”，滦州载“春大饥，疫，人死甚众”，就疫发时间来看，是疫不可能为霍乱。

从-年的疫情梳理可知，年秋，中国南方霍乱流行，但由于传入时间较晚受气温条件的限制，霍乱未能在全国爆发开来；年夏季开始，全国霍乱大流行出现，其中山东、直隶地区疫情尤为严重，而南方疫情与上年相比强度减弱。年，霍乱仅在南方沿海数地出现。前文分析可见，嘉道之际清朝第一次霍乱大流行中，年湘南、赣南交界山区地带与广东潮汕地区及福建漳州府霍乱疫点连片，为是年霍乱重疫区之一。在其后历次霍乱大流行中，广东潮汕与福建漳州府地区往往疫发时间较其它地区为早，显示该区域是霍乱传入的重要信道，而其信道地位的形成，显然与其频繁的对外交往有关。年，长汇三角洲地区和浙江温、台沿海为霍乱流行疫点密集区，但疫区相对较小。长汇三角洲的密集疫点反映的是平原地区的霍乱流行优势，但受传入时间稍晚的影响，温度限制了霍乱的内陆及北上蔓延。从年疫点的密集程度来看，霍乱易流行于沿海的特性确实存在，但是年湘赣南部山区霍乱重疫区的存在则对霍乱的平原流行优势提出挑战。对比其后历次霍乱大流行，此种山区霍乱流行模式并不常见，而霍乱之所以能在南中国山区长驱直入，与其时赣南周边地区商业环境甚是相关。

次年，霍乱传入较早，广东阳江县（今阳春县地）3月即有疫情出现。但是年南中国霍乱疫点多局限于沿海一线，长汇三角洲以北地区则出现霍乱大流行。其时，重疫区为江苏黄河下游沿岸地区、直隶南部平原区及山东平原地带。从疫点密度来看，直隶南部与山东平原地区最高，苏南地区次之，而山东地区除中部山区外，周边平原地带几乎均有霍乱流行，显示霍乱平原流行的优先性。河南疫点密度虽不足与直隶山东地区匹敌，但从长时段来看，是年河南霍乱流行乃是其地至清末为止疫情最严重的一次。山陕与河南交接的黄河入华北平原的河谷地带亦多有霍乱疫点，以后历次霍乱大流行，此区域多成为霍乱光顾地区，显示出交通及湿润河谷环境对霍乱传播的作用。自此以下的黄河下游沿岸地带，是年多有霍乱疫点分布，而江苏北上大运河之道，亦为霍乱蔓延推波助澜。

结语

年霍乱流行体现的是北强南弱、平原疫点密布的流行模式，与年南中国霍乱流行相比，是年霍乱疫点极多。就小区域而言，以山东为例，其东部沿海疫点数虽略逊于直隶交接的西北平原地带，但其地单位县级行政区域的面积远大于山东西部地区，故而其霍乱流行的严重程度并不弱于西部；而苏北地区疫点的相对稀少，或许与其开发程度较低有关。